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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、荊園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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? 荊園是整個陸府最偏僻,最破舊的一個小園子,年久失修,原本還有一個管花木的老頭住在裏面,自從那老頭離世後,這裏就一直沒有人住,早就雜草叢生、蟲蟻橫行。

阮書瑤母女兩人被丟進來後,大的那個只顧著拍著門大喊:“老爺,你一定要相信我,那個女人真的是來害咱們家的呀!”小的那個只能害怕地死死抱著她娘親的大腿大哭。

一直哭到聲音沙啞,阮書瑤終於註意到身下的這個小女兒了,蹲下來抱著她:“女兒啊,咱們怎麽這麽命苦啊!”卻是一點兒法子也沒有的。

這天晚上,母女兩個只吃了一個外面送進來的幹饅頭,喝了一碗清水,兩人抱成一團縮在黴味斥鼻的床鋪上,提心吊膽地聽著床底下老鼠“吱吱吱”地打了一晚上的架。

陸淑婉自一出生便是錦衣玉食、養尊處優慣了的,哪裏吃過這樣的苦,哭了大半夜,臨近天明了才精疲力竭地在娘親的懷裏沈沈睡去。

看著那散發著濃重刺鼻黴味的床鋪,阮書瑤實在沒狠得下心把被子蓋在身上,只好就這樣抱著女兒坐了一夜,從彼此緊緊依靠的身體中汲取一點點溫暖,想不明白這個世界怎麽會在一日之間就完全變了模樣,從前那個溫柔、體貼的相公似乎真的是永遠也回不來了。

“吱呀!”厚重的木門被推開,長久未使用過的門軸發出刺耳的聲音,突如其來的光線太過刺目,阮書瑤擡手遮了遮眼睛。

“姐姐!”進來的不是兇神惡煞的粗使婆子,而是一個年輕婦人,荊釵布裙,模樣清秀,正是阮書瑤的娘家庶妹阮秀清。

阮書瑤與阮秀清從前的關系並不好!

她們的父親阮柏禮乃通州知州,算得上是權重一方的官老爺了,由於他是貧寒士子苦讀出身,因此性子裏頗有幾分清高迂腐之氣。

阮柏禮與發妻趙氏育有一子一女,在趙氏懷著次女阮書瑤的時候,因一時糊塗讓趙氏的陪嫁丫鬟懷了身子,就是這個庶女阮秀清,出於對發妻的愧疚,阮柏禮並沒有太過關照阮秀清母女,自阮書瑤知事以來,這對母女便默默無聞地住在一個小院子裏,幾乎沒有什麽存在感。

阮柏禮有一個得意門生許紹山,與阮書瑤年紀相仿,兩人自小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馬,甚是投緣,阮柏禮本身出身不高,自然不會看不起同樣出身貧寒的弟子許紹山,有意無意地也曾透露出想把自己的女兒阮書瑤下嫁與他的意思。

沒想到阮書瑤十六歲那一年上元節外出看花燈時,遇上了商戶人家陸錦良,從此天雷勾動地火,一發不可收拾,哭著喊著非君不嫁,所謂士農工商,商人雖然有錢,但社會地位其實真的是不高的,阮柏禮雖然不願意女兒低嫁,可架不住愛女以死相逼,陸錦良也保證自己這一輩子就只要阮書瑤這麽一個女人,絕不納妾,阮家這才勉強同意了這門親事。

而許紹山,最終卻娶了一直悄無聲息的阮秀清。

雖然是阮書瑤自己不要嫁給許紹山的,可她的心裏,卻莫名其妙地有一種阮秀清搶了原本應該屬於她的東西的感覺,所以對這個庶妹是越發地不待見了,她從來就是想什麽就做什麽的性子,既然不待見這個庶妹,自然是從來沒給過她好臉色看的。

只沒想到,在自己最落魄的時候,來看自己的居然會是她。此刻也顧不得那些心結了,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般,抱著她便大哭起來。

“妹妹,你一定要幫我啊,陸錦良他已經完全翻臉不認人了,我又被關在了這裏出不去,他這是要逼死我啊!”阮書瑤哭訴。

“姐姐不要著急,相公他已經去找姐夫談了,一定會沒事的。”阮秀清安慰她道。

“不,沒用的,要找爹爹,讓爹爹來給他說,他只聽爹爹的,我出不去,你去幫我找爹爹過來好不好?”

“姐姐,爹他老人家來不了了,咱們阮家,阮家……”阮秀清也泣不成聲起來。

“咱們阮家怎麽了?”

“咱們大哥犯了事,爹也被罷了官,阮家被查抄,還被判全家流放西北,現在已經在路上,生死未蔔啊!”

“什麽?不可能,咱們阮家好好的,你做什麽要咒我們!爹爹被罷了官,那你們怎麽好好的?你相公不也是當官的嗎?你們怎麽不去救爹爹?”阮書瑤氣憤地指責。

“姐姐,不是我們不想救,實在是沒法子啊,相公也被此事牽連貶為庶民,我們多方奔走,也僅是保住了大哥年僅一歲的幼兒,得以留在鯉城,不至於跟著去那毒瘴之地受苦啊!”

“不,不會的,你騙我!”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也斷了,阮書瑤哭得歇斯底裏,陸淑婉卻剛從沈睡之中睜開了眼睛,好奇地看著眼前這個正在打量她的小男孩。

“你是誰?”

“娘,表妹醒了。”小男孩眨眨眼睛,呼喚他的娘親阮秀清,然後對陸淑婉道:“我是你的表哥許睿文。”

許睿文只比陸淑婉大半歲,也還是不懂事的年紀,不過自己家中前些日子也是突遭變故,這些哭鬧的場面卻是見慣了,因此也沒有被嚇著,只記得娘親來之前交代過的,要好好照顧表妹,這時便用身子擋住陸淑婉的目光,不讓她看到自己娘親瘋狂的樣子。

阮秀清也趁機勸說阮書瑤安靜下來,不要嚇到了孩子,阮書瑤想到孤苦無依的自己和女兒,哀哀地軟倒在地,阮秀清怎麽也扶她不起來。

卻是陸淑婉跳下床來,跑過去拿起昨晚上下的冷饅頭:“娘不要哭,婉兒乖乖地吃東西。”硬是把那冷硬的饅頭塞進嘴裏咀嚼著,昨夜她怎麽也不肯吃這些冷硬的饅頭,把娘親氣哭了,她想,她乖乖地吃東西,娘親應該就不會生氣了吧!

阮秀清看得心酸,一把奪下饅頭,把她摟在懷裏:“婉兒乖,你不用這樣。”

許紹山雖已被罷官,畢竟是任了鯉城幾年的縣令,同門知交裏也還有幾個是叫得出名號的,因此陸錦良也賣他幾分面子,答應不再薄待阮書瑤母女。

只是阮氏自身做錯了事,卻是不能再擔當陸家的當家主母了,陸錦良要把姚氏擡為平妻,掌管陸家的管家大權,這些許紹山卻不能再有任何話說了。

到了這個地步,也算是仁至義盡。

阮書瑤和陸淑婉母女二人依舊是住在荊園,只是加派了人手伺候,收拾得稍微像樣了,原先二人日常所用之物也搬了過來,日常飲食也恢覆正常,只是行動依舊是受限制的,在荊園之內走動無礙,一旦想要走出去,就會有身材粗壯的婆子不知從哪裏鉆出來,伸手阻攔。

驚聞家中變故的阮書瑤當夜便吐了血,到了半夜時分更是發起高燒來,由於沒有丫鬟伺候,小小年紀的陸淑婉只好學著大人的樣子,打了半盆清水,擰了帕子搭在娘親額上。昏昏沈沈一夜過去,到了天明方才緩和一點。

又這麽熬了一天,第二晚阮書瑤燒得越來越嚴重,陸淑婉哭得嗓子都啞了,到處求人幫忙去請大夫也沒有人理睬她,到最後終於決定,還是要去找爹爹!她不明白最近發生了什麽事,但在她心目中,爹爹始終還是那個會把她抗在肩膀上,哈哈大笑的男人。

夜深人靜,看守院子的婆子早就昏昏欲睡,方才陸淑婉到處喊人請大夫,那些人更是關上了房門免得聽到心煩,所以這會兒陸淑婉悄悄地溜出去竟也沒人發現,她沒去開院門,而是繞著院子的圍墻走,找到一處蹋了半截的墻根,偷偷地爬了出去。

虧得她平時貪玩到處亂跑,這處墻根還是她想進來這處鎖著的廢院裏玩,讓一個小廝悄悄地給她推倒的,沒想到這時派上了用場。

憑著往日的記憶,陸淑婉在昏暗的月光中深一腳淺一腳地跑著,一直跑到陸錦良的書房所在。根據她往日的印象,爹爹在家的時候,不是在她娘的屋裏,就是在書房辦公,晚上如果忙得晚了,也會在書房留宿,因此她也沒多想,直覺就以為爹爹會在書房。

事實上陸錦良此刻當然不在這兒。

陸淑婉找不到爹爹,無意中卻聽到兩個丫鬟在說話。

“怎麽突然這麽好請我吃酒?”

“哪有什麽,剛得了點銀子,喝兩口去去晦氣。”

“有銀子得是好事呀,怎麽還說晦氣呢?”

“怎麽不是,前天還是活生生的一個人,到了今兒早上就是冷冰冰的一具屍首擡出去了,能不晦氣嘛!偏偏還不知道人是什麽時候沒的,我還守夜在那屋子外頭呆了一夜呢!”

“哦,你說的是碧芷……”

“噓,當心,別再提這個名字。”停了一會忍不住還是開口,“這賤蹄子,想爬老爺的床想瘋了,以前老爺和夫人好好的時候她沒戲,現在想攀上姚姨娘,可不是偷雞不著蝕把米了麽?”

“現在可不是姚姨娘了,要記得改口稱姚夫人。”

“可不是嘛,千萬得記得不要一張口又喊錯了。要說啊,老爺對這姚夫人還真沒話說,就連懷了身子也還一夜不落地在沁園裏陪著。”

“聽說老爺宿在那姚夫人屋裏到現在也還是夜夜要水的呢,也不怕……”兩個丫鬟的聲音越說越地,到最後只聽吃吃地笑作一團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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